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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浩沉吟片刻,“目下,与莒还不晓得郑清之真正的……嗯,差使;还以为,郑只是我替他寻到的一位……嗯,明师。”
顿一顿,“这方面,你没在他面前露过什么声息罢?”
吴知古微微摇头,出以坚决的口吻,“没有——你尽管放心。”
吴浩点点头,“不过,与莒很聪明,待到立他为沂王嗣子之时,有些事情,前前后后的连起来,他大概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。”
略一顿,“左右就是今年冬天的事情;最迟,明年元旦之后、元宵之前。”
吴知古清亮的目光一跳,同时微微抿起了嘴唇——这是她激动和紧张的表现。
“到了那个时候,”吴浩缓缓说道,“有些话,就得你这个做姊姊的来叮嘱他了。”
“你说,”吴知古轻声,“我记着。”
“与莒是少年人,”吴浩说道,“少年人活泼,但做了沂王嗣子后,于与莒,‘活泼’二字,算是抹掉了,留给他的,只能是‘凝重寡言’四字——尤其是朝参待漏之时。”
朝参待漏,即等候上朝或入觐,一般都在清晨,更漏未尽;夜长昼短的季节,更是天色未明,因此谓之“待漏”。
吴浩继续,“这是个很特殊的时候,其一,众目睽睽;其二,因为尚未入觐,相识的,会在此时招呼、交谈,我呢,送与莒十个字,‘他人或笑语,与莒独俨然’。”
吴知古默默片刻,“我明白了——我记住了。”
“好,此其一。”
“其二,我再送与莒八个字,‘出入殿庭,矩度有常’。”
“说的明白些,就是只要进了宫,不论对谁,上至皇太后,下至位份最低的宦者、宫女,一切举动,都照规矩来。”
“不必刻意讨好任何人——哪怕是皇太后;只记得一句话就好——一切照规矩来。”
“我记住了。”吴知古踌躇了一下,“那,逢年过节,对宫里头的大珰,要不要?”
大珰,即当权的宦官。
“不要!”吴浩断然摇头,“一个铜板也不要!”
“呃……是。”
“你要明白,与莒能否取那位……竑哥儿而代之,并坐稳皇帝的宝座,同任何一个宦者——乃至皇太后,都没有一个铜板的干系!”
“呃……”
“有干系的,只有一个人,再加一群人。”
“记住了:一个人——史弥远;一群人——那帮子治理学的!”
“呃……我记住了!”
“能否取赵竑而代之,在史弥远——史弥远要一个听话的皇帝;朝野的舆论,则要一个‘明君’——我问你,谁控制着朝野的舆论?”
“呃……‘那帮子治理学的’?”
“对了!我方才说的‘其一’‘其二’,其实,就是那帮子治理学的心目中的‘明君’形象了!”
吴知古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半响,重重点头,“我明白了!真正明白了!”
叹口气,“我还说什么给大珰们送礼——哪有‘明君’给宦者送礼的?若传了出去……唉,真正是‘头发长、见识短’!”
吴浩一笑,伸手抚摸她柔滑浓密的秀发,“嗯,真挺长的。”
吴知古轻轻打了他一下,“说正事呢!”
吴浩收回手,“其三——应该没那般快,不过,还是要事先交代一下:到时候了——也即官家病重不起了,史弥远会派郑清之过沂王府,告知与莒以将立之意——”
吴知古目光又一跳!心跳,也不由加快了。
吴浩则很平静,“与莒该如何反应呢?四个字,‘默然不应’。”
啊?
吴知古不由微愕。
吴浩继续,“郑清之一定继续追问,大致会这样说,‘丞相以清之从游久,故使布腹心,今不答一语,则清之将何以答丞相?’此时,与莒始拱手,徐徐言之:‘绍兴老母在。’即可。”
吴知古不说话,过了好一会儿,叹口气,“我记住了——我真真是佩服你!”
吴浩心说,我也挺佩服自己的。
一笑,“暂时就这么多,若有什么额外的状况,及时派人通知我,咱们见招拆招就是了。”
“好!”
“唉,就是有一点,有些不甘心啊。”
“啊?什么呀?”
“史弥远为了讨好治理学的那帮子,郑清之教授与莒的,都是理学的那一套,将来,与莒成人了,就是个小理学家喽!”
“理学家”是个新鲜的说法,不过,赵与莒目下所学、将来所治,是那一路的学问,吴知古根本不在意,心说,史弥远这一招,还真是高明呢!与自己师出同门的皇帝,去哪里找?那班“理学家”们,怎可能不支持这样的皇帝?
就算这位皇帝的即位,有“矫诏”之嫌,可也……唉,那个,立贤、立贤!那个,有德者居之!有德者居之!
当然,她晓得吴浩不喜欢理学。
“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?”
“就这么多了。”
“好,既如此,我这里,倒有一件紧要事体拜托你。”
“哦?”
“你认了与莒做弟弟罢!我是说,你与与莒,结拜为兄弟,叫他正正经经的喊你‘哥哥’。”
吴浩一怔。
“怎么?你不愿意吗?”
一时之间,吴浩转过了无数念头,但他很快点点头,“怎会不愿意?就照你说的办罢!”
心说,怎么?我收个皇帝做小弟?
吴知古嫣然一笑,正待说话,吴浩补充,“不过,我同与莒结拜,不能外泄,尤其不能教史氏知晓。”
“这是自然——我心里有数的。”
抬头,凝视吴浩,美眸中隐约有火光跃动,“识得你,真真是我一生之幸!”
略一顿,“更是与莒一生之幸!”
*
吴浩之所以要离开临安、绍兴,奔赴淮东前线,除了“英雄用武,豪杰展足”之外,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——躲事儿。
躲什么事儿?
躲废立大事。
吴浩不可以直接参与废立。
如无大的意外,废赵竑,立赵与莒,一定是矫诏,不论事先、事后做多少功夫,最好的结果,也只是朝臣们不直接反对新皇帝,但史弥远的“权奸”乃至“篡逆”形象,却是钢浇铁铸,拿现代的话说,叫做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”,永远也别想下来。
俺可不能同史弥远一起上那根柱子,须知,名声一坏,许多事情,就不好办喽。
所以,要躲。
好了,既然就要出去大打出手了,来,算一算目下自己手上的实力罢!
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