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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风紧。
晚霞烧锦露华浓。
踢踏踢踏的马蹄声,回荡在新乡市中心的石板道路上。
扛草垛、运输、上地磅,忙碌了一天。疲惫的克雷格,牵着他那匹同样疲惫不堪的老马,拖着空马车,第一次独自来到新乡市中心。
克雷格并没有坐马车。
罗恩老爷分配给他的这匹黑色夸特马,有18岁口了。老伙计已经很老了,早已过了它的巅峰年龄。老伙计今天和克雷格一样忙活了一天。
想必它也很累了。
克雷格从马屁兜里摸出一把干黄豆,湿润的舌头舔在长满毛糙、老茧的手心,克雷格感觉有些痒。
老伙计乌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,扑闪扑闪的很开心。
目的地到了。
抬起头,克雷格第一次亲眼看到,传说中的亨利酒馆的门匾。
夕阳尚有余晖,号称‘新乡市天上人间’的亨利酒馆,已然灯火辉煌。克雷格耸耸肩,健步踏进眼前的喧嚣中。
即使浑身上下,酸痛感和倦意像故乡傍晚的海潮,一浪接一浪的袭来。这个中年爱尔兰汉子的腰背,仍与他的名字一般,像海岸上的岩石峭壁那样,陡峭而挺直。
小酒保…
不,现在应该是掌柜帕克了。
秃头亨利变成议员老爷后,就一心扑在酒坊,改进酿酒工艺了。机灵活泛的小帕克,在一众同事中脱颖而出,成了亨利酒馆的掌柜。
小帕克其实不小了啦!
过完年马上18,老婆都娶好了。还是安娜亲自给他保的媒。那会儿,议长夫人的龙凤胎都还没卸货呢,腆着肚皮来回坐马车,帮小帕克拉纤。
这只爱尔兰佬,他身上坚毅的气质。
很招掌柜帕克的眼缘。
于是,克雷格用12美分的价格,从亨利酒馆里,买到了4盎司份量的科罗拉多二锅头。掌柜的并没有看不起他身上寒酸又污脏的衣裳,还热情的与他攀谈了几句。
车辚马萧萧。
拉着老伙计,克雷格在晚霞最后一点余晖中,朝自己的蜗居慢慢走去。
克雷格不是去年雪季的难民。
今年开春后,克雷格一家才兜兜转转,来到新乡市定居。因为时近春末,来不及参与垦荒的克雷格,佃种了罗恩老爷家20英亩的熟地。
4月份洒下的玉米种子。
8月底收割。
感谢主的恩赐,这一年来风调雨顺。20英亩的‘瑞德’黄马齿玉米,每亩的收成都有18/19蒲式耳。
因为从罗恩老爷家,佃的是熟地,收成要给足三成的租子。从市政府那里预借的六个月口粮,也要还回去同样的分量。秋收过后,克雷格手里落下了11500磅的余粮。
秋收后9月份。
地里又追了一茬苜蓿。
打完饲料草,晾干码成垛,今天刚刚运去卖给罗恩老爷的牧场当冬储。忙活了大半年,头回见到现钱。20英亩的苜蓿,给克雷格换回20美元。
这只爱尔兰佬,总算手有余钱,买了点本地二锅头。
但克雷格并不是为了庆祝丰收啥的。
豆油灯的光,昏黄昏黄。
收紧风口的蜂窝煤炉,炉口盖着瓦片,不见半点火红。瓦片上温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破水壶。
屋子里,酒香四溢。
凑过来喝酒的叔叔伯伯们,都很自觉的没有去和孩子们抢嘴。
耳里听着克雷格家的小崽子们,将玉米糊糊和买回来的酒馆牌肉汤底,搅和在一起,吃得吧唧吧唧响。当家男人们,一瓣一瓣抿着咸花生,下酒。
花生,是尤文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。
只得一小捧。
酒,是科罗拉多二锅头。不过已经掺水掺成一整壶。
最多也就十几度。
“地里的收成,已经忙完了。兄弟们,你们有想好了,在大雪下来之前,要去哪里打零工么?”东道主克雷格提起了话题。
“要不,去煤矿上?”尤文率先提议道。
“去煤矿?”
“煤矿零工只有7美分!”
另一人嘟囔道:“我可不想干同样的活,结果别人能拿9美分,我却只有7美分…有些不值啊。”
“能赚钱就不错了。”
最后一个吱声的,是个老实人:“毕竟人家是职业矿工,咱们是打零工的。”
尤文爆出一条新消息。
“现在不一样了。我听说煤矿上,从11月会开始实施一条新制度。零工虽然还是7美分的时薪,但是连续干满一星期,选择发周薪的话,就能多领到1美元的奖励金。”
“哟,这不错!”
“可以啊!”
不仅老实人听了心动。就连刚刚嘟囔不满的科马克,也不憋气了。克雷格对自己心中的想法,也都有些动摇。
随着雪季的到来。
取暖消耗,使得煤矿需求大幅上升。
帕科煤矿上,仅靠60名职业矿工,每天30多短吨的产能,是远远不足以支撑新乡市、连同周边村镇,数万人口的需求的。更何况,麦克斯家机械厂,刚刚落地一台卧式蒸汽机。这玩意更是吃煤大户。
为了合理配置‘冬季农闲劳动力’。
史蒂夫大少祭出了市场手段,给零工们合理的“不涨薪而涨薪”。以增加煤矿岗位,对零散劳动就业的吸引力。
至于这招史蒂夫从哪里学的?
简单啊,照抄丑团众包!
基本薪资没眼看、算上奖励还可以、日结工作发周薪、按周给基础奖励金、缺一天岗奖励金鸡飞蛋打。这种吊跟胡萝卜,让生产队的驴自己加班的手腕。
那不就乐跑么!
“其实,我还有个主意。”
抿一口淡酒,克雷格的话,把另外三个朋友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:“刚我去买酒,亨利酒馆的掌柜跟我说,麦克斯家新开的铜矿,也在招人。零工和矿工都要。”
“而且,零工去铜矿上,也同样拿9美分的时薪。”
“那就去铜矿呗!”
科马克叫道:“横竖是打零工,肯定是哪钱多去哪啊!煤矿那边别看有奖励,一周还不到7美元。去铜矿,纯拿时薪,一周都有7美元56美分。”
“麦克斯家的啊?”
老实人接了一句,带来煤矿新动向的尤文,也兴奋的说道:“是麦克斯家的就错不了!”
“说起来,大伙都得感谢议长老爷呢!”
“要不是麦克斯议长,推动了《贫困移民赈济法案》。咱们佃租到手的田地,怎么可能只有两成、三成的租子?”
新乡市移民赈济法规定:
凡新移民迁居本地三年内,佃种田地的地租,不应高于三成。其中,头年新垦荒地,地租不得低于15%,不得高于20%。二年以上熟地,地租不得低于20%,不得高于30%。新移民如欲租而不得佃,由市政厅安排,予以同等条件安排开荒佃种。
另,新移民可按户口数,逐月从市政厅贷领口粮。年底或秋收后,无息等量偿还。优惠期同样是三年……
什么?
自由主义?
自由经济?
史蒂夫:我可去尼玛勒块叉叉的!
这部法案,几乎是麦克斯和科比两家,拿枪指着一众地主老财的脑壳,强行通过的!
双巨头在议会里,本就占据过半数的议员名额。大麦克斯还是议长。再凑上两张如桶厂大师傅杰瑞这样的,手工业者的议员票。直接达到三分之二多数。
卡尔议长一锤定音!
啥?
你要反对议会?
可以呀!
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。但投票当天,‘偶然’集结在河南镇外、双巨头两家的三百多枪手…我就爱莫能助了。
《贫困移民赈济法案》的实施,在新移民群体中,出现了人传人现象。
这种现象,在爱尔兰移民群体中尤为严重!
大约是在今年夏至开始,新乡市几乎每天,都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移民群体,或自发、或受助的,来到此处定居。
有时候是一家人。有时候是三五个朋友结伙。有时候是商队回程捎带了几个家庭。而文书官弗洛记载的档案里,最高峰值的记录是7月4号那一天,单日登记的新人口,足足有107名!
持续到来的人口红利,让那帮吵吵嚷嚷大半年的农场主,都闭上了自己的臭嘴。
而麦克斯家和科比家。
也在新移民群体中,获取了巨大的口碑。
尤文感念麦克斯议长的话,在他的爱尔兰兄弟伙中,引起了极大的共鸣。
连木讷的老实人都感慨道:“想想在老家,咱们交的租税。再看看现在?”
“上帝保佑,来对地方了!”
“是极!”
“议长家都是好人呐。”
“对对对…”
“玛丽大姐,总是有多的便宜肉汤底,卖给咱们。好吃份量又足!”
“不知道的还以为,亨利酒馆一天要卖掉大几十锅肉汤呢!”科马克这杠精的话,只是听起来像在反讽而已。
杠子哥其实是服气的。
“我今天去打酒,掌柜的还饶了我一磅2美分的价头…”
美制每磅16盎司。50美分1磅的二锅头,打4盎司确实得要12.5美分。不过,只有特定的穷鬼人群,才能享受酒保的优惠。想长期蹭便宜,肯定是不行的。
交口称赞.jpg
克雷格看着自家狭小木屋里,堆得满满当当的粮袋,“这要是在老家,一年忙到头,能混饱肚子就是好年景了…”
“这群崽子,哪里会有坐在粮包上吃肉汤的命!”
人民会饿死。
但从不是因为他们懒惰。
人民会绝育。
也从不是因为女生怕疼。
克雷格的爱尔兰兄弟伙,除了科马克都是同一个月份来到新乡的。有人佃的熟地,有人垦的荒地。
克雷格家20英亩田地,打了19000+磅的玉米。扣掉三成租,再还了救灾粮,还剩下11500磅。足够他全家吃上好几年。另外几个兄弟也是如此。收成可能因为田地不同,有多有少。但就算最少的科马克,也剩了小一万磅的粮。
“从现在到过年,”
“到矿上打工,也能攒下五六十美元吧。”
“你们有没有打算过…”
“这钱要怎么花?”
家里有粮,手有闲钱。酒至微醺,尤文这个一年前,还差点当了‘安安饿殍’的家伙,竟然也憧憬起未来了。
憧憬,他们,配吗?
这是一道考题。
对每个政治实体而言,这道题,就像大学期末考试试卷上的第一题:下列四张照片中,哪一位是你XX科的课任老师?
答对,得1分。
答错,总分59。
“当然是存起来啊。等明年开春,我就去淘两匹耕马,能垦出好几亩地呢。”说到这个,老实人兴奋的脸红红的。
也不知是酒意,还是脑嗨。
“洛瑞,你买马有剩钱的话,留着借给我。”
“我打算先盖个房子,市里人那种。”科马克露出了‘瘦母猪拉硬屎’的表情,苦笑道:“你们都知道的。我家那口子,受不得寒。”
“去年冬天的隔离营,差点就送走了。”
“我准备买支镰刀步枪。”
“本地佬都说,打猎很赚钱。”
“我也想试试。然后再给孩子们扯一身衣服吧。”克雷格脸上也带着希望的颜色。至于借不借的,兄弟间没必要说。到时候有,还会不借吗?
借去盖房子,又不是借去赌!
“嘿,图斯,你呢?”
尤文一愣:“哈哈~我还没想好呢!”
一破壶掺水的淡酒,已经喝干。众兄弟中,就图斯·尤文这个四六不着的家伙,没憧憬出个所以然来。他楞了一会,突然问道:
“诶,罗里怎么还没来?”
“罗里?”
东道主苦笑一声。
“罗里他就不用来了。他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去打工了。”
“为啥?”众人不解。
“罗里佃的是约翰逊先生的田地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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