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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心、军心,掌控、影响说容易也容易,说难也难,历来就是会者不难,难者不会,端看各人水平。张昌宗靠自己的为人本是立足军中,韦播、高崇之流以出身晋位的,所倚仗者也只有身份。然而,想以身份行四方、服天下者,非德才兼备者不可为。
韦播、高崇是吗?
不是!
所以,他们选择的方法很简单,顺我者昌逆我者亡,并自恃出身,完全看不起羽林卫中的士卒,以奴才视之,动辄非打即骂,待下严苛,并不把人当人看。
张昌宗沉着脸,问道:“你的伤为何而来?犯了什么错?”
刘二准道:“我营中的兄弟皆是精选出来的精壮士卒,本事过硬,为人难免也高傲些,韦、高二人借故罚人,想杀鸡儆猴震慑大家。我不愿兄弟们无辜受罪,辩了两句,便落得如此下场,不止如此,高崇还说,若不肯效忠于太后,则我们的家人也不得好过。”
刘二准顿了顿,悲声道:“将军,死并不可怕,我等从军,早已做好战死的准备,然而,就怕无缘无故的死了不说,还可能遗祸家里的妻儿老小,则我等参军又是为了什么!”
这真真是肺腑之言了!
张昌宗忍不住一拳砸到凭几上,恨恨骂了一声:“卑鄙!无耻!”
唐朝并非刑法严苛的朝代,除了十恶不赦之罪,其余罪责,按律多不会牵连亲人,韦播、高崇这反其道而行之,哪里还有不怨声载道的!
刘二准道:“如今羽林卫中,大有顺者昌逆者亡的架势,韦、高二人看似已震慑住,实则人心惶惶,人人自危,就怕自己死了不说,还牵连到妻儿老小,则死了也不会瞑目。”
“我知道了,你把情况细细与我说说,我回去连夜写疏奏,明日便向陛下和太后上疏参他。”
黑暗中看不清表情,然只听声音便知张昌宗心里气愤异常。刘二准“喏”了一声,把自己知道的禁军中无辜死于非命的士卒名字,死亡原由等,皆一一向张昌宗道来。
张昌宗记性好,只听一遍便记住了,但为了准确,还是复述了一遍,与刘二准核对了一遍,刘二准担心的道:“将军,韦播、高崇乃是韦氏族中之人,乃是太后的亲族,太后对他们多有倚仗,将军这般直接参奏,岂不是得罪小人吗?怕是要落不好的。”
张昌宗昂然道:“无妨!新君刚继位便这般大肆排除异己,胡作非为,非仁主所为,便是太后也不能为所欲为,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只是,这些时日,你且好生看着大营里的将士们,若有不对,速来报我,京城不能乱!”
“喏!将军放心,卑职省得。”
张昌宗给他留下一瓶伤药,细细叮嘱了一番,这才悄悄回去。结合刘二准的话,再看如今值守的情形,真真就是应了那句“人心散了,队伍不好带了”的话。
张昌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,悄悄潜回府里,薛崇秀居然还没睡,点着灯,一个人静静地坐着,那表情可不怎么美丽。
“怎么了?”
方才回来的匆忙,也来不及与老婆叙话,只匆匆交代了去向便出门了,如今见她这般神情,张昌宗少不得问问。
薛崇秀本来板着脸,见张昌宗问,叹了口气,道:“二郎的事情,背后有崇敏撺掇、挑拨。”
“确定了?”
“虽不曾百分百确定,然八九不离十吧。”
难怪薛崇秀的表情跟便秘似的,不管谁摊上这种事,心情也好不了。清官难断家务事,张昌宗一时也觉得头疼:“那你的意思呢?”
薛崇秀的表情,冷淡中隐隐含着讥诮:“定王已经罚过,我还能如何?”
张昌宗沉默下来,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安慰老婆,只拉过她的手,握在掌中轻轻捏了一下。薛崇秀回握他的手,冷静下来,道:“且不说别的,就说当年因着上官师父的事情,又要借机弄死武三思,让他因此挨了一顿罚。小孩子本就好动,本来只是区区小事,却因为当时的情势,母亲大大的罚了他。客观的说,母亲待他本就没有多少慈爱之心,自那些事后,待他更是冷淡,其中不得不说也有我的过错,现在,定王已经罚过了,我倒不好再伸手。如今看来,你的办法是最好的,直接把二郎从昭文馆里拎出来,脱离那个环境,里面的人自然也不好对他伸手了。”
难怪她这么憋闷!
张昌宗叹了口气,把她搂过来,轻轻抱住,薛崇秀顺势靠在丈夫肩上,不欲再提自己的烦心事,问道:“你去羽林卫大营,问清楚了吗?”
张昌宗又是一叹,道:“问清楚了!让不会带兵的人去带兵,受罪的还是士卒,果真是‘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’。”
“你有何打算?参奏吗?”
张昌宗点点头,道:“若我不晓得,那还便罢,如今既然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,定是要参奏的,否则,我良心难安!若我也不愿为他们说话,那他们还能找谁去?人人只想着如何利用他们争权夺势,却没人把他们的性命安危放心上,我虽然也有私心,但是,该争取的、该发声的,我还是会替他们发出来!”
看他胸膛起伏,说起这件事来显然情绪有些激动。薛崇秀直起身子,直接叫人来,笔墨伺候,以行动表达对他的支持,十分的干脆利落,旁地人或许无法理解他,但薛崇秀却十分理解他的心情和出发点。
这个时代的军户,地位并不高,对待麾下士卒如何,全看领军的将领的行事风格和人品,有人爱护士卒,比如张昌宗;也有人苛待士卒,视士卒如奴隶猪狗,打骂随心,比如韦、高之流。
张昌宗愿意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平公主,给他的岳母大人壮声威,但是,这与他为军中士卒发声并不矛盾,而是职责所在,不过是义之所在,道之所往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