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偌大的祭台前,伴随着那些黑压压的跪在地上,喊声震天的老百姓的呼唤声,犀水寒一伸手,将原本拿在手上的竹简双手托于胸前,迈开步子,顺着祭台前的台阶,一步步的登上祭台。
她身后的姬喏正要跟随其后,却被闫斈武伸手止住,站在那里略显担忧的目视着自己的主子登上祭台。
祭台上,是早已准备好桌案祭品,犀水寒在桌子前站定,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竹简放于桌案上,伸手拿起三十三柱香点燃。
台下的众百姓看到她拿起香的数量,再也没有一个人呼喊,不由间潸然泪下。而假守腾等秦军则是眉头紧皱,警惕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巡视着跪在地上的老百姓,生怕他们随时会暴动一般。
其实原因很简单,在古代祭祀之中,曾有三、六、九柱香的规则,三柱为祭一代人,六柱为祭两代人,九炷香为三代人。除此之外,并无其他数字代表。而犀水寒不上规则中的数字,而是抓了一大把,看到的人即便是看不清楚数字,也知道她拿起来的是三十三柱。
古有云‘三三不尽,六六无穷’之说,这‘三三’若是在娶妻生子,家族祈福来讲,寓意福泽连绵,子孙满堂。可犀水寒在此时此刻祭拜大典上要上三十三柱香,一则为了祭奠亡灵,而最主要的还是表示韩民不尽,世代永存的概念。这对于韩民来说是一个信念,反之那些秦军却心生忌惮,毕竟韩降不过数日。
闫斈武想到这些,身子向前一探,正要开口阻止,却被假守腾一个眼神阻止,暗自深吸了口气,抬头向祭台上看去。
犀水寒点燃三是三炷香,对天三拜后,恭恭敬敬的插入香炉之中,双手拿起桌上的竹简,一转身,目光在祭台下跪着的老百姓中巡视了一圈,缓缓打开竹简,提高了声音开始阅读祭文:
韩帝创都欲立天地间,与六国并存于世,多灾多难,被迫阳翟、新郑两城迁都,终未逃脱秦贼蹂躏,城破家亡,百姓死伤流离,此乃韩王室之过乎。
为求存之,韩三归强秦,秦贼却出尔反之,多番残杀,令韩止于新郑,王薨天,太子仓不知所踪……
听到这里,原本就已经脸色深沉的假守腾再也无法忍受,伸手指着祭台上的犀水寒怒道:“犀水寒,你口口声声说什么秦贼,你若是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后边的话就被犀水寒哪凌厉的目光硬生生的打断,伸出去的手猛地握成拳头,无奈的一甩手。犀水寒也不再理会他,继续读着祭文:
韩女犀水寒,随父帅戎马,自小游玩于韩王城,有幸战场杀敌立功,十六岁受封拜将,十八岁王大恩,特赐妃子刃,订约许于被质押赵国之太子仓。怎奈暴秦来侵,上党城质子府婚房三日,不曾见太子其人,却城破国亡。
她口中读着祭文,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儿时樱花林的美景,两个孩童在樱花林中行走玩耍,快乐无限;十六岁跪拜在韩王面前接受封将之礼,满脸的兴奋;继而是太子宫内,孤独的坐着的穿着凤冠霞帔,孤独而寂寞。这一切的影像,让原本想不在流泪的犀水寒,双眼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下,神态依旧的读下去:
虽此,犀水寒却永为韩太子妃,今特代韩王室,于先韩属地积籍岗城诚心祭万千之已亡魂,乞求万魂归兮。
伴随着话音,犀水寒手中拿起桌上供着的一个酒壶,缓缓的在供桌上的第一个樽上倒满了酒,单手端起,捋袖向天:
一敬韩之天,乞天闵韩之亡魂,助万民之魂早归天之界,不受世间疾苦;
伴随着话音,犀水寒手中拿起桌上供着的一个酒壶,缓缓的在供桌上的第二个樽上倒满了酒,单手端起,捋袖向地:
二敬韩之地,乞地解韩之民怨,以其大地之力,让那秦贼尽数葬身韩地;
话到此处,祭台下的假守腾再也忍受不住,手指犀水寒勃然大怒,“犀水寒,本假守只许你祭拜亡灵,你却在这韩万民面前,辱骂我大秦,真的不知好歹。来人,给我拉下来。”
犀水寒一听,猛地一转头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在手中的妃子刃横在颈上:“你敢——”
语气硬朗之外,眼神中也透出了刚毅。“韩已经交了降表,你以为你可以在万千韩民面前杀了犀水寒这个韩太子妃吗?”
“不错,是你们秦军应了祭拜之礼,祭拜没有结束,谁也不能阻止。”
韩民之中,又是那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喊道。犀水寒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着,却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。
这个人一起哄,韩民瞬间沸腾,叫喊声不断,甚至有的已经站起身来,冲向祭台。
假守腾见状猛地一转身,伸手拔出了身旁一个随从的佩剑,毫不犹豫的冲祭台上的犀水寒甩过去。行动之快,令犀水寒根本就没有时间反映,一转头看到剑已经到了自己面前,匆忙一闪身,剑顺着她拿着妃子刃的手划过,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她手一抖,妃子泪落在地上。
几乎是与此同时,假守腾已经高声喝令:“给我拿下犀水寒,驱散老百姓,结束仪式,有反抗者杀之。”
命令一下,祭台周边围着的秦军已经冲上前去,将犀水寒紧紧的抓住。祭台下的韩民还想向前冲,已经被一排排长戈牢阻挡。
台下,姬喏惊慌的叫道:“小姐——”想要冲上祭台,也被几个秦军紧紧的抓住。
假守腾冷冷的瞪着祭台上的犀水寒。“本将征战沙场多年,岂会一而再的受你这女子的威胁。若是你一再反悔威胁,本假守就将你五花大绑进咸阳,妃子刃和这个仆臣你也休想再见到。”
犀水寒挣扎了两下,没有理会假守腾,而是在被秦军驱散的老百姓中不断的寻觅着什么。
是哪双眼睛,哪个声音,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亲切熟悉,却又不知道何时何地曾经相见。而在整个仪式上,这个人似乎就是这些老百姓的组织者。
如此一来,她原来心中的疑惑也终于解开。在现场的这些韩民,未必都是籍岗城的老百姓,或许是由整个原韩属地剧集在一起参加这个仪式。只是,这个人是谁那?她在想。而这个疑问,直到她被带回到住所,还始终没有弄明白。
因为她的举动,姬喏再次与她分离,在房间里面对她的,是满面怒气的假守腾。
“本假守应允你的条件,已经做到。稍作休息,一个时辰后我们便要穿过汉水,赶回咸阳复命,望姑娘能信守承诺。”
犀水寒冷冷的看了看他。“怎么?假守大人不是说不怕我一再的威胁吗?”
假守腾瞪了她一眼,却无可奈何。
犀水寒继续追问:“不是要束缚我的手脚,将我绑回咸阳吗?”
“难道,姑娘真的要出尔反尔?”
“国破家亡,我自己便是最大的条件。”犀水寒冷漠的说道:“难道假守大人略了人家的家园,还不需被俘之人讲讲条件吗?更何况,死乃是每个人的权利。若是假守大人觉得不愿再受威胁,不如像斩杀父亲一样,斩下犀水寒的头颅献给亲王便是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若是假守大人不愿亲自动手,小女子倒是可以代劳。”犀水寒寸步不让。
假守腾被她的话引的怒却不可发泄,皱着眉头瞪着她许久,似乎想到了什么,忽然怒气转成笑容,坐在一张凳子上,长叹了口气。“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能够给你勇气和信念的,除了复仇,还因为你还有一种寄托,一种来自原韩太子仓的寄托。你以为他不过是战场失踪,对不对?”
人有时候并不惧怕死亡,而是惧怕自己的敌人看透了自己的内心,破灭自己的希望。原本看似一切都无所谓的犀水寒听到假守腾的这些话,脸色顿时一变,转头看着他问:“假守大人此话何意?”
假守腾假意惋惜叹气道:“说起来,这太子仓的命运,与你比较起来,似乎更加坎坷。童年身为公子,却因韩弱,作为质子流落各国,好不容易回到韩,不想韩恒惠王薨天,韩王安继位,他就顺其自然的成为太子仓。时值赵、韩、楚三家联盟,上党城乃是军事要地,需要三家共同治理,而上党大多都是原韩属民,最有说服力治理此地的,自然是H国有分量的王族。韩太子仓自然而然的以质子身份驻扎上党城。本来以为可以安稳的待在上党城,等待韩王安薨天后继位。谁想我强秦出兵伐韩,新郑告破,韩王安暴死,韩更向秦递交降表。这个可怜的太子仓企图赶回新郑救主,谁知道还不等到达新郑,就稀里糊涂的死于无名小卒之手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犀水寒听闻此言,猛地站起身,惊讶的一摇头道:“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。”瞪着假守腾,声音明显有些颤抖。“你胡说,太子仓不过是失踪了,许是流落民间,许是隐身于世,不可能……不可能死去。”
假守腾笑道。“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儿……你可以不相信本假守,但是有一个人的话你不得不信。”
犀水寒惊讶。“什么人?”
假守腾目光慢慢的转向门口,看着门被人打开,一字一顿的说道:“太子仓仆臣。翼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