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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小天无意中回头一看,就见山坳中有一股烟火气腾空而起,心中不禁陡地打了
个突。
次日返回县衙,精疲力尽的叶小天便道:“大老爷,小民责任已了,是否可
以就此告辞?”
孟县丞看了他一眼道:“你且候在这里,有些未尽事宜,待本官与县尊商议
过后再说。”
叶小天无奈,只得在廊下站定。大约两炷香的时辰之后,李云聪突然出现在
他面前,说道:“叶小天,大老爷要见你,随我来!”叶小天只得随在他的后面。
不一会儿,叶小天被带进了三堂,三堂上只有花知县和孟县丞两人上座,四
下空无一人。
叶小天向他们唱个肥喏,躬身站定身子。
孟县丞道:“叶小天,堂堂朝廷命官竟在本县遇害,此等贼獠实在无法无天,
猖獗之极,必须要绳之以法,以儆效尤。奈何贼人来去无踪,实在无法追查,本
官与县尊大人商议一番,想请你协助我们,你可愿意?”
叶小天疑惑地看了看孟县丞和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花知县,问道:“两位老
爷,小民既非官府中人,又非江湖侠士,如何协助大老爷侦破此案呢?”
孟县丞微微一笑,道:“我们仔细检查过艾典史他们身上,居然还有大量银
钱。可见,贼人杀害艾典史,并非为了求财,而是为了寻仇。”
叶小天心道:“胡说八道!艾典史等人先被山贼抢劫了一回,又被小爷我搜
刮了一遍,口袋比脸都干净了,哪里来的大量银钱?明明就是一桩山贼图财害命
的案子,为何要说成寻仇?啊,有人寻仇那艾典史就要承担些责任,有山贼横行
却完全是本县官员的责任了,他们是想减轻自己罪责吧?”
花知县咳嗽一声:“歹人的目的既然是艾典史,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艾典史
引他们出来。只要他们露出些许蛛丝马迹,我们就可以把他们逮捕归案。因此,
我们想让你冒充艾典史!”
叶小天大吃一惊,道:“什么?让我冒充艾典史?”
孟县丞道:“不错!你与艾典史相差没有几岁,本县又没人知道你的来历。
只要我们放出风去,就说艾典史路上遭劫,随从尽遭屠戮,艾典史本人侥幸逃得
一命,便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了。你以艾典史的身份在本县出入,那些贼人一旦
获悉消息,只当行刺失败,必然还来寻你。你放心,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,绝不
会让你受到伤害。事成之后,本县以五百两银子为谢,你看如何?”
叶小天像吃了黄连似的咧开了嘴巴:“五百两!又是五百两!你们少坑人啦。
莫非你们家里也有一个四岁的小媳妇儿、十八岁的丈母娘等着送给我?”
叶小天干笑道:“大老爷,既然贼人的目的是刺杀艾典史,那么他们一定认
得艾典史的模样。小民虽与艾典史年岁相差不大,长相却不相同,想要冒充他,
只怕马上就露馅儿。”
孟县丞哈哈大笑:“此言差矣。艾典史是官,纵然得罪了人,对方也应该是
官场或士林中人,而这种人只能是买凶杀人。这样的话,受其收买的凶手只能蹑
着艾典史的车队而来,并不熟悉他的相貌,或者只看过一副似是而非的画像。再
者,即便凶手们认识艾典史又如何呢?他们总要来一探究竟,只要他们来了,我
们就有机会。”
叶小天忽然想到了昨晚回望山口时山坳里冒起的滚滚浓烟,心中隐隐有些不
安,他摇头道:“大人,小民只是经过葫县,恰与艾典史同途,目睹了凶案现场。
至于说配合各位大老爷破获此案,既非小民的义务,小民也没那个能力,小民不
能答应!”
花知县拍案而起,怒喝道:“大胆!本县可不是与你相商,而是命令你配合
本县!”
叶小天乜着他,冷冷地道:“大老爷,小民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无知蠢物。
小民从未听说过一个不食朝廷俸禄、不领官府薪水的良民,必须得配合官府侦破
案件。更何况小民不是老爷您的治下之民,而只是路经此地。”
“你……”花知县没想到一个区区小民也敢顶撞他,戟指叶小天,怒不可遏。
孟县丞笑容满面地拦住他:“县尊切勿动怒,息怒,请息怒。”转向叶小天
道:“你真不愿意?好吧,那本官也不愿强人所难。只是,你是本案唯一的目击
证人……”
叶小天道:“大老爷,小民只是目睹了凶案现场。”
孟县丞摆摆手道:“有什么区别?这凶手或许早在鹿角镇时就追踪窥视艾典
史一行人的行踪了,沿途下来你们也曾遇到过一些樵夫山民吧?说不定其中就有
凶手的耳目,这些将来都有可能需要你来指认,所以……你可以不冒充艾典史,
但在本案告破前,你不可离开本县。”
叶小天怔了一怔,孟县丞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,问道:“如何?”
叶小天摸了摸鼻子,忽然笑嘻嘻地道:“好!那小民就先在葫县住下,静候
大老爷召唤。”
叶小天这般态度倒令孟县丞一怔,有些不明白叶小天为何会有这样怪异的反
应。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道:“好!那你下去吧,本官会派人盯着你。”
孟县丞叫叶小天退下,又把李云聪唤来嘱咐一番,李云聪便带着叶小天离开
了。
叶小天跟着李云聪一边走,一边暗想:“水舞啊,这可不是我有意拖延,是
葫县的大老爷们不放我们走啊,你跟我就在这儿安家落户吧。哈哈,幸亏我有先
见之明,身上足足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财物,几年吃用都不愁。”
叶小天离开后,花知县蹙眉道:“你怎么让他就这么离开了,他不答应,此
事如何了结?”
孟县丞道:“县尊大人,我们要他冒充的可是典史,是一位经常需要抛头露
面的官员,来日他‘病死’之后,不能有什么破绽。如果不让他心服口服,到时
他不配合,想再补救就难了。我今天放他走,但我可以保证,三五天后,这个姓
叶的会乖乖回来央求我们,心甘情愿做这个典史!”
孟县丞说罢,便把大袖一拂,飘然而去。
花晴风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,神色极其复杂。自从他来到葫县,便饱受孟县
丞和王主簿的掣肘,对这两个人,花晴风已是恨极,可一旦遇到难事,他又离不
开这两个人。他一面厌恶自己的无能,又压抑不住对这两个人的仇恨,这种心情
实在难以描述。
县衙的三堂处于县衙的最后一进院落,这里是知县好家眷的住处。后宅月亮
门内是一片修竹花圃,几方假山石错落有致,其间曲曲折折的小道穿过去,便是
一个半月形的碧绿水潭。
从穿堂里姗姗地走出一个绯衫女子,手摇一柄小小团扇,拐到抄手游廊,便
向三堂走去。远远的,就见一道窈窕的倩影于根根红色廊柱、绿色围栏之间袅袅
闪过,围栏下又有芭蕉和不知名的碗口大的团花,宛如一副仕女游春图。
那婉约动人的小妇人来到三堂,厅口有一青衣小厮垂手而立,连忙施礼道:
“夫人。”
那小妇人也就二十六七岁年纪,粉嫩白皙的皮肤吹弹得破,眼儿弯弯,有种
别样的迷人风韵。她微微颔首,发髻上金步摇轻轻摆动,随口问道:“老爷可在
厅中?”小妇人的声音柔软发糯,虽然说的是官话,却带着些江南吴侬软语的音
韵,听起来非常悦耳动听。
小厮恭声回答之后,小妇人举步入厅,一件秋香色的比甲衣袂飘风,留下一
缕幽香。
那小厮抬头望去,只看见娉娉婷婷一个背影,乌黑的秀发挽一个堕马髻,那
种成熟妩媚的少妇风韵,令人心生绮念。
少妇举步走了进去,室内青砖墁地,梁上挂五角宫灯,中堂一副大气磅礴的
松山积翠图。几案桌椅之外,近墙边又有花架两只,摆放着白石盆景。在右侧有
坐地落屏隔开一个小空间,画屏上是鲜丽的富贵牡丹图,那少妇姗姗而去,步态
优美,就像走进了画里。
屏后是一间书房,窗子开着,窗外一萍绿水,池塘边上山石堆垒,有无数的
爬山虎遮蔽了整面高墙。花晴风靠在圈椅上,疲惫地仰着头,眉心还在颦着,隐
隐形成一个川字。
妩媚妇人轻轻叹了口气,今日来寻丈夫,本是弟弟请托了她一件事情,可眼
见丈夫身心俱疲的模样,她哪还忍心用自己的事去让他烦恼。妇人款款地走到花
晴风身后,将团扇搁在桌上,轻抬柔荑,翠袖褪下,两只翠绿的镯子映得她那纤
细皓腕仿佛一朵精致优美的兰花。
花晴风的眉心一挑,那双玉手便按上了他的肩膀。妇人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膀,
柔声道:“老爷还在为典史一事发愁么?”
花晴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。
少妇柔声道:“相公不必太苛求自己。这葫县的情形,朝中诸公都清楚。换
了谁来这里能够打开局面呢,怎么能责怪到相公头上?”
花晴风苦笑道:“怎不怪我?我是这葫县里的糊涂县令啊。”
花晴风慢慢张开眼睛,仰望着妻子,白皙细腻的肌肤,衬着她那精巧端庄的
五官,就像丹青妙手笔下的淡彩工笔仕女。尽管二人已成亲十载,可她依旧鲜丽
的如同一枚粉色的珍珠。
而自己……仅仅三年,他已经有了皱纹,头上也有了白发,背也有些佝偻了,
刚刚做官走马上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,早已湮灭在他的记忆深处。
花晴风唤着妻子芳名,黯然道:“苏雅,朝廷当然会明白我的难处,却并不
意味着朝廷会体谅我的苦处。天下非一人之天下,朝廷也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的,
不管是皇帝还是首辅,有些时候都是身不由己。在天下这张大棋盘上,我这枚棋
子儿根本就微不足道啊!”
苏雅默然,望着丈夫憔悴的面容,有些悲戚地道:“难道……就没有办法了
么?”
花晴风摸挲着妻子温润如玉的手背,摇头道:“年底大考,最迟明年年中,
我的处分就该下来了。除非有一位通着天的大贵人从天而降,或能够保我过关。
可是,若真有这样一位大贵人,凭什么来提携我这个不得志的小小七品官呢?”
驿馆里,叶小天背着个大包袱,水舞挎着个小包袱,就连瑶瑶都似模似样地
拿起点东西。
户科吏典李云聪拦在前面,冷冷地看着叶小天:“路引交出来,你暂时不能
离开本县,要路引干什么?”
叶小天无奈地交出路引,李云聪伸手又一拦:“所有财物统统放下!”
叶小天惊道:“这是为何?本县差官还兼职强盗不成?”
李云聪道:“你有了钱不是一样可以逃走?再者说,此案尚未明朗,谁知道
你的钱来路正不正?你的钱暂时由县衙保管,待真相大白后自会还你。”
李云聪一摆手,马上就有两个差役扑上来,夺走了叶小天和薛水舞手中的包
袱。马上又有一个差役上前搜叶小天的身,而水舞和瑶瑶也由驿丞的夫人代劳,
上前搜了一番,真个把他们搜了个一干二净。
一家三口清洁溜溜地被赶出了驿馆,眨眼工夫,他们就一贫如洗了。
傍晚的时候,一家三口住进了县衙后面半山坡上的一座土地庙。
只要有汉人的地方,似乎总少不了这么一位掌管土地的神仙。可是令人奇怪
的是,汉人百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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